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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執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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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三更時分, 齊折柳終於滿身塵土地踏著月色狂奔而歸,飲盡了一壺涼茶後,才看向一旁臉色難看的莊凝, 拿袖子胡亂抹了抹嘴,道:“人就在八寶寨後面的院子裏, 我查探了一回,救回你媳婦兒應該不難, 只是看守的人太少, 我懷疑會不會又有什麽埋伏?”

莊凝籠眉,手指敲了敲桌面,扭頭吩咐長風:“備馬。”

“你不會打算親自去救人吧?”齊折柳連忙將人攔住,皺著眉,“你別忘了自己現在還是個病人,病人該做什麽你知不知道?”

明明才剛剛解了毒, 身上還都是傷, 再騎馬上山去救人, 這不是活膩歪了麽?

齊折柳眼角一挑,抿了抿唇, 嘆道, “你躺著養傷, 小爺我去給你把媳婦兒救回來還不成?”

本來他回來就是報個信順便找長風給自己做個幫手的,哪裏會讓莊凝也跟著一起去八寶山?

莊凝張口正待說話,屋外長信突然急匆匆地捧著一封信進來,交到莊凝手裏後, 他才道,“剛剛有人把這封信扔在門口,屬下追出去沒找著是誰送來的。”

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一挑,信封打開,裏面是一張薄薄的紙,上面的字跡雋秀,短短寫了兩句話:八寶山頂涼亭一見,屆時必將貴夫人完璧歸趙。

莊凝眉峰半籠,薄唇緊緊地抿住,擡頭看了一眼齊折柳,淡淡地道:“我親自去會會他。”

知道莊凝是個說一不二的人,齊折柳這下子沒有再繼續勸下去,只得妥協,“既是如此,小爺陪你走一遭。”見莊凝的目光掃過來,他挑眉搶先開口,“你可是在他手上吃過虧的,小爺可不想你逞完了英雄又倒下了,到時候白白耽誤小爺喝酒的時間。”

他嘴硬,莊凝卻對他的心意了然於胸,故而並未多說什麽,只換了一身墨色衣服出門。

—— —— —— ——

夜色清涼如水,淡淡的月光撒下淺淺的光將上山的路照亮。

莊凝來到八寶山頂,遠遠地就看見涼亭裏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在對月獨酌。他眸光半斂,抿唇叮囑齊折柳與長風在原地等候後就負手往涼亭走去。

一步一步踏上涼亭的石階,莊凝的目光淡涼如水,亭子裏的人若有所感地放下了手裏的酒杯,狐貍眼半含精光地投過來,薄唇輕啟:“你果然來了。”

語氣裏竟是有些微的驚訝。

他下的毒天下少有能解開的人,今日他擄走洪寶不過是心存試探,沒料到這人居然福大命大至此。

莊凝徑直坐到那人對面,淡淡道:“寧二公子著實深藏不露。”

寧慎修笑了笑,“這句話難道不該我跟郡主您說麽?”見莊凝看向自己,寧慎修也不慌,只替莊凝斟了一杯酒,勾唇輕笑,“郡主不必意外,寧某也沒什麽惡意。”

莊凝嗤笑一聲。

“寧某如果真有惡意,只要向當今揭發您的身份,豈不比繞彎子快的多?”

悄悄靠近的齊折柳耳尖地聽到了這一句,差點兒沒從樹叢後面跳出來,什麽叫沒有惡意?揭穿身份算什麽?你整個致命的毒|藥給人難道還是慈悲心腸?

“既然不想繞彎子,你找我來此有什麽話就直說吧。”

莊凝的目光掠過涼亭外的樹叢,而後垂下眉眼淡淡地對寧慎修道。

寧慎修喝了一口酒,見莊凝不動手邊的那杯酒搖頭笑了笑,沒有多說旁的,只道:“深夜請您來,不過是想和你說個故事罷了。”

莊凝皺眉,略微不耐。

“有關一位郡主的故人。”

“誰?”

“我大哥寧慎遠。”

……

閣老寧昶膝下兩子,長子從武,常年跟在炤親王身邊當差,幼子習文,恰是今日的尚書。寧昶長子有一嫡子即是寧慎遠,打小跟在父親身邊學武,後來成為了炤親王的心腹之一。

寧慎遠當初進宮偶然見了蓁平郡主一次,便動了心。然而永寧侯府素來和炤親王府不親,甚至莊衡還看不慣炤親王一派,故而寧慎遠的一腔心事全部被深埋。

炤親王許多年看似與世無爭,暗地裏動作不小,早引起了帝王猜忌。宋承琨要先下手為強,第一想的就是折了帝王最倚重的永寧侯府,便命令寧慎遠悄悄地去栽贓莊衡謀反。然而寧慎遠卻陽奉陰違,最後惹怒了宋承琨。

“從小到大我都不覺得我大哥是個會輕易動情的人,可是他居然對你動了情,甚至不惜為你去背叛炤親王和我大伯,你知道我大哥是怎麽死的麽?”寧慎修的臉上露出幾分陰冷,“他是被我大伯親手掐死的,就因為他要背叛炤親王不肯構陷永寧侯府!他居然傻到為了一個男扮女裝的郡主連命都不要了呢。”

莊凝不知道這其中的內情,此時難免意外,“你大伯殺了慎遠?”

當初寧慎遠父子先後過世,莊凝一直心存疑竇可卻從未料到寧慎遠的死居然會是其親父下的手!

那麽……

“你大伯怎麽死的?”

寧家長房父子突然過世,寧家低調辦的喪事,至今外人並不知道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。

寧慎修並不回答這個問題,反而擡頭看著天上的冷月,眼睛裏多了幾分懷念,“我打小身子骨虛弱,族中人多覺得我沒有什麽過頭,父親也覺得我是扶不起的阿鬥,雖我是二房嫡子,可又有幾人把我放在眼裏?只有大哥待我好,我生病了他也不嫌棄我,他雖然很少在家,可是一回來就會給我帶新奇的玩意兒,也會陪我玩……大哥他是真的對我很好很好啊……我怎麽可能讓他白白死了呢……”

四年前的雨夜,寧慎修親眼看著堂兄被伯父失手殺死,親眼看著堂兄死去,死不瞑目,他一時沖動就隨手拿了一個花瓶朝自家伯父砸去……

他的伯父不知是因為愧疚誤殺親子,還是一時沒有防備,他的花瓶就那樣砸在他的頭上了,頭破血流,而後在摔倒的時候被碎片割破了喉嚨,不久也一命嗚呼了。

寧慎修當時也被嚇壞了,大病數月,清醒後寧家長房已經成了府裏的禁忌,而他什麽也記不起。

“其實我根本不是記不得,而是把自己當成了大哥在活。”寧慎修笑了兩聲,“病中幾番驚醒,都是大哥和大伯的死,我想過隨著大哥而去,但又不甘心大哥白白的死去,就想著連帶他那份一起活下去,久了,連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誰了。”

這四年他過得看似清醒實則渾渾噩噩,他對莊凝的心思也覆雜的很,他恨莊凝勾得他大哥失了理智走上絕路,但又因為他大哥的癡情對莊凝另眼相看,會為了莊凝嫁人而對洪寶心存芥蒂。

他知道自己不是個正常的人,可他不想改變,因為他覺得不正常的自己是帶著寧慎遠在一起活,直到他前幾日接到京都來的密信。

炤親王留不得莊凝,他幾次猶豫後還是選擇了把那包藥粉撒在了重傷的莊凝身上。

那一刻他只是寧慎修,眼裏是疼他護他的長兄為了一個欺騙他的女子枉死的場景。

憑什麽他的長兄死了而莊凝卻好好地活著?莊凝不論是男是女都該去給哥哥賠罪!

他壓制住了心裏那個長兄的影子,可是下毒後的幾日他心裏並沒有多痛快。

長兄興許並不希望他如此做……

莊凝已經楞住了,看著寧慎修不知該作何反應。

這些實在是荒唐至極!

寧慎修卻大聲笑了起來,“這些年我錯的徹底,大哥在泉下指不定如何恨我呢,我害死了伯父,又害你,縱使你騙了大哥,可是到底是他傻……我累了,也想我大哥了……”

“你……”

莊凝的瞳孔瞬間放大,眼睜睜地看著寧慎修的嘴角流下嫣紅的鮮血。

齊折柳也奔了過來,打算救寧慎修。

可寧慎修卻道,“不必枉費心機了。”他擡步走到亭邊欄桿坐下,看著天上冷月道,“你們知道的,炤親王已經開始動手了,我不想再做違拗大哥遺願的事情,也不想看著寧家勢落,我啊只想去見大哥,和他一起騎馬……”

寧慎修從懷裏掏出一枚紅寶石榴花簪子,握在手裏,勾唇,聲音低了下來,“大哥說過,他有中意的女子後定要送她一直榴花簪子,因為,榴花,留花,他要把她留在身邊,……”

“到如今我還是無法替他完成這個心願……”

“叮當……”

簪子落在地上,寧慎修倚著柱子合上了眼,面上一片解脫後的釋然,風裏傳來他最後一陣輕嘆,“恩怨不過癡念,過去是我看不透……”

四年的渾噩生活,一千多個日夜煎熬,輾轉內心兩個極端,他就累了。

莊凝何過,洪寶何辜,所幸他並沒有深深傷害長兄在意的人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 溫和的是屬性是寧慎遠,寧慎遠喜歡莊凝,但他不是自私的人,所以前面溫和屬性出現他會下意識地對身為莊凝夫君的洪寶友善,寧慎遠的愛情觀是成全與守護。而寧慎修心裏只有長兄,對搶了長兄心上人的洪寶心有惡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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